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 65 章

關燈
第 65 章

蕭長捷一手牽著虎子,一手拿著破軍,謹慎地跟著一眾游魂向林中深處走去。

虎子雖然不明白蕭長捷為什麽莫名其妙地朝這個沒人的方向前進,但他敏銳地覺得這可能是一份機緣。於是就算是害怕,他也顫抖著雙腿跟上了蕭長捷。

在虎子看不見的地方,蕭長捷看到了成百上千的魂魄,徘徊於此,不肯離去。就連見慣了這些的蕭長捷都不免震驚,當年這裏究竟死了多少人?

他們二人跟著魂魄走了很久,才走到一處洞穴中。走到這附近,那些鬼魂卻不靠近了,只是以手勢示意蕭長捷進去。

蕭長捷看著前方空氣一物但漆黑一團的洞穴,一時有些躊躇。倒不是她害怕,她死人一個,世間能讓她害怕的東西不多,她只是怕害了這孩子。

正在她猶豫的時候,虎子卻開口說:“姐姐,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?我感覺裏面有什麽東西好像在呼喚我。”

蕭長捷一楞不知做何反應。

就聽虎子接著說:“前路只有一條,除了前進,也別無選擇了不是嗎?”

蕭長捷隱約覺得這不該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話,她生怕這孩子鬼上身,連忙開了天眼準備看一看。誰知,鬼上身沒看到,卻看到這孩子隱約泛著金光,似是有大造化的樣子。

蕭長捷看著他,嘆了口氣,淡淡地說:“罷了,都是機緣。”

於是二人一同踏進了這處洞穴。

一道亮光一閃,刺眼的光使得蕭長捷下意識閉上了眼睛。等再睜開雙眼時,她發現身邊的虎子已經不見了,只有她自己站在一處純黑的空間裏。

唯一的光源來自前方,蕭長捷不假思索,立刻朝著光的方向前進。

不知走了多久,蕭長捷幾乎要沈浸在這黑暗中時,耳邊突然傳來了嘈雜的人聲,蕭長捷感覺有一股止不住的困意襲來,她抵抗了片刻,便沈沈睡去。

再醒來時,蕭長捷已經身處在一片戰場上。說是戰場其實並不那麽貼切,因為其中一方只是一些散兵游勇,而另一方是訓練有素的軍人。兩方人馬實力懸殊,其實說是單方面的屠殺更加貼切。

蕭長捷仔細辨認了附近的場景,確認了這就是她和虎子剛走過的那片樹林。

那眼前的這場屠殺,難道是從前光影的重現?那這是誰的記憶?

蕭長捷看著看著,卻發現面前這群人看起來有些不對勁。這群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什麽綠林好漢啊!一個個面黃肌瘦,臉上還有著不正常的紅暈,像是什麽生了怪病的人一般。面對另一方的軍人,這些人就像是小雞仔一樣,被軍人一刀一個。

蕭長捷看著心裏實在有些不是滋味,軍人,怎麽可對手無寸鐵的百姓拔刀呢?

正在蕭長捷對這場屠殺發出厭惡的嗤笑時,一陣悠長的男聲從遠處傳來:“你看到了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那場屠殺的真相。”

蕭長捷不滿於虛空中不知道什麽東西的物什對話,問道:“你是誰?”

倏忽間,剛才還在廝殺的戰場一瞬間停止,從中走出來一個身穿青衣,背著竹籃的男子。

看樣子,這便是他的幻境了。

既然這男子現身,便說明了蕭長捷身上一定有他所圖的東西,否則他也不必繞這麽一大圈,將她引到此處來。於是蕭長捷按兵不動,默默地觀察起來這個奇怪的男子。

蕭長捷引氣而望,卻發現這男人好生奇怪,非人非鬼非仙。卻又實實在在站在她的面前。

男子笑了笑,那一笑,竟然好像讓蕭長捷看到三月的日光那般,如沐春風。男子開口解答了蕭長捷的疑惑:“我叫雲天,如你所見,我非人非鬼,正如同你一般。”

蕭長捷剛才被男子的笑容放下的心防瞬間警惕,她不由得打量了男子幾眼。難不成,這男子也是沖天怨氣所產生的亡靈?因為自身執念而不能輪回只能留在人間。

雲天又笑了,這笑容看上去比前一個要真心的多,因為他笑出了兩條眼紋。

雲天又回答了蕭長捷心裏的疑問:“是的,和你一樣。我死了,卻不能輪回。哦對了,和你一樣,我還能聽見人的心聲。”

得了,這是道行比她高的鬼。蕭長捷的花招只怕不夠看的,於是她坦蕩地問:“那你找我做什麽?我能做的你都可以做到。”

雲天卻笑了,片刻後他才說:“不,我做不到。而且這件事只有你能為我做到。若你肯幫我,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個你最關心的問題。”

“我最關心的問題?”

雲天說:“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這樣的存在,最終會通向何處嗎?”

蕭長捷沈默了,她想知道,這確實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。她這般的存在,到底算是什麽?又最終會變成什麽?

猶豫再三,蕭長捷還是開口問了:“你想要我做什麽?”

雲天似乎早就料到了蕭長捷的答案,痛快地說:“幫我殺人。”

······

蕭長捷無語地說:“你自己做不到?”

雲天老老實實地說:“做不到。”

蕭長捷這下來了興趣,她問道:“連你都殺不了的人,究竟是誰?你說出來我聽聽。”

雲天一看就知道蕭長捷想岔了,他思考了一下怎麽解釋才開口說:“不是這樣的,並非這個人有多難殺,問題在我自己。算了,讓我從頭和你解釋吧。”

於是蕭長捷隨著雲天溫和的聲音,聽完了他的一生。

“我出身西南藥宗,十八歲學成下山,立志要做一代大醫,使天下百姓少些病痛。於是我雲游四海,一路行醫。直到有一天,我聽說幽州一個小城出了怪病。患病的人一開始的癥狀像是風寒,慢慢地出現頭痛、頭暈、乏力、胸悶、咳嗽,繼而出現高熱,最後皮膚發腫潰爛後死去。”

“於是我一路疾行,終於趕到了這裏。可這裏的情況,遠比我想的更加糟糕。這座小城大概不到萬人,但一半以上的人都患了這種病癥。為了找到病因,我先從水源查起,沒想到這一查,倒真讓我找到了原因。”

“一切都是因那座山上的銅礦而起。”

蕭長捷不由地重覆了一遍問:“銅礦?”

雲天點了點頭繼續說:“是因為那座礦。楊家發現礦產後立刻開采冶煉,將整個工坊都設在了城外。可城裏城外的水源相通,城裏人喝了被汙染之後的水就生了病。只要關停這座礦山,百姓的病自然會痊愈。”

蕭長捷疑惑地問:“你既然發現了緣由,為何又沒能救下百姓?你也死在了這裏,難道說正是因為發現了這些,你才招來了殺身之禍?”

雲天頷首說:“那是我初初下山,不懂人心險惡。我將這發現報給了北裕城守,本以為會救當地百姓的命,誰知道卻是害了他們。若是簡單中了毒,他們還能活著。可涉及到這座礦山,他們卻只能去死。說到底,是我害了他們。”

說到這處,雲天整個人陷入一種巨大的悲憫,連他的身形都虛無了幾分。蕭長捷明白,這便是他不能輪回的執念了。

於是蕭長捷問:“你要我殺了楊玄?”

雲天狠戾地說:“不僅是他!我要你殺了楊家所有人!一個不留!”

這番話讓蕭長捷不由的皺眉,她反駁道:“楊家是做了孽不錯,可他們中也有人什麽都沒做不是嗎?這些人難道不是無辜的嗎?”

雲天淡漠地笑了笑說:“這不像你啊。你夫君說只誅首惡的時候,你可不是這麽說的。”

蕭長捷一驚,這是她從前和裴景和聊的天,眼前的雲天怎麽會知道。

正在蕭長捷思索的時候,雲天淡淡地回答說:“我聽得見你的心聲,也看得見你的回憶。”

蕭長捷沈默了片刻才說:“既然你看得見我的記憶,想必你也知道,我雖然不是善人,可也絕不是嗜殺之人。動輒殺人全家的事,我做不到。”

蕭長捷說完這句話,雲天身上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波動,他冷漠的聲音緩緩說道:“無辜?何人無辜?只要他們姓楊,哪怕沒有真正執刀殺過人,可他們身上穿的衣,家裏住的屋舍,還有伺候他們的奴仆,都是從何而來?不都是借由楊家如今的權勢而來?享用權勢時占盡了好處,償還罪孽時卻稱無辜?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!”

“他們無辜,那死在他們手裏的百姓就不無辜了嗎?任何人的生命在死亡面前,都一樣重!他們在礦山殺了多少人,就用多少人命來換吧。”雲天冷冷地說。

蕭長捷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,也沒說同意,也沒說不同意,只是繼續問道:“還是那句話,你為何不自己動手?”

雲天嘆了口氣說:“我直說吧,我受天道限制,殺不了人。”

蕭長捷納悶地問:“怎麽會?我自歸來以後,已經殺了許多人了,怎麽從未感受到天道的限制。”

雲天一手托著下巴,思索著說:“我猜測或許和我們的道有關。”

“道?”

雲天繼續解釋說:“我生前是個大夫,職責便是治病救人,我的道便是救一切可救之人的醫道。你從前是個將軍,殺敵攻城是你的職責,你的道便是以殺止戰的武道。所以我猜測,即便是身死,我們仍然受這種天道制約,無法違背本性。”

蕭長捷若有所思地說:“你說的有幾分道理。那按你所說,哪怕你不直接殺人,可我殺他們也是因為你的緣故,這不算違背你的道嗎?違背了天道,你又會如何?”

雲天平靜地說:“我不知道我會如何,左右不過是消散在這個世間罷了。但我目前能找到替我殺人的人,便只有你了。若你肯幫我,我自然也會投桃報李,幫你完成你的執念。”

蕭長捷挑了挑眉,這是一樁很有吸引力的交易。左右她也不虧,反正楊家的債,也是要收的。於是蕭長捷爽快地答應道:“一言為定。我替你殺人,你聽我號令。從此以後,我說東你不能往西。不過你放心,等我完成我的事,自然會放你自由。”

雲天有些無奈地答應了這樁不平等條約,畢竟他也沒有第二種選擇。然後他對蕭長捷說:“再這之前,你要幫我一把,讓我離開這裏。”

“你不能自由出入嗎?”蕭長捷詫異地問:“這不是你的記憶?”

雲天無奈地說:“這裏是我的記憶,但我也是壓制這漫山遍野孤魂的陣眼,我若離開,我怕這裏瞬間會怨氣沖天,引來不必要的麻煩。”

蕭長捷點了點頭說:“這確實是個麻煩。但我怎麽幫你?”

雲天說:“你腰間那把刀是把好刀,煞氣十足,可以替我壓住這些冤魂。”

破軍確實是把好刀,蕭長捷用了它這麽多年,自然是十分清楚它的能耐。能被稱作是鬼刃的刀,怎麽會止不住這些嘍啰。雖然沒有其他趁手的兵器可用,但眼下還是雲天這件事更緊急一些。於是蕭長捷點頭答應了,只見她隨手從腰間抽出一把造型古樸的苗刀。

霎時間,周遭冤魂哭喊的聲音似乎都小了一點。蕭長捷見狀,笑著對雲天說:“嘿,還怪好用的。”

隨後蕭長捷運力將破軍向地下一插,氣勁震開的裂縫蔓延出數米之遠。等震住了漫山遍野的冤魂,蕭長捷做出了一個歡迎的手勢,痞氣地對雲天說:“恭喜你,你自由了。”

雲天深吸一口氣,慢慢地跟著蕭長捷走出了幾步,直到走出陣眼的範圍,他才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破軍插著的地方說:“終於走出來了······”

蕭長捷沒理會他重獲自由的感嘆,著急地問:“和我一起進來的那個孩子呢?你把他放到哪裏了?”

雲天笑著說:“我施了個小法術,他在洞口睡的正香呢,我們出去就能看到了。”

蕭長捷聽完,加快步伐走了出去,他沒看到身後雲天的笑容漸漸變淡,隨後出現一張冷漠的臉,他看了一眼困了自己多年的地方,毫不留戀地邁步隨著蕭長捷走了出去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